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苏明安望着手里的游戏光碟——小女孩和一只暹罗猫站在一起,共同仰望着一座西式教堂。刻着《猫与她》的花体字。
他低头,看着躺在周围的一具具尸体。为了得出合理的游戏规则,必须要付出实践。数不清的当地人死在了这条游戏策划之路上。
宏伟繁华的教堂之下,人们夸赞苏明安的英名。多亏了他的“权衡”,让牺牲降到了最低。然而一个尖锐的声音很快传来:
“——神才不会在乎你们。你们继续愚信下去吧!神说让谁去试探规则,谁就要奉献,但凭什么死的是我的亲人?”
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,她双目通红,死死盯着苏明安。她的家人也是尸体中的一具,然而人们只在欢呼,没有人理会她的哀戚。
苏明安张了张嘴,还没说什么,就有人“帮他”按倒了女人。他甚至还没有说出一个字,女人就被拉了出去。自会有人惩罚这种“对神不敬”之人。
——这让他忽然想到那一天。
神灵没有作出任何表示,圣盟军的人却闯入了医院,烧死了明罗的女儿……那个染上黑雾病的小女孩。她当时哭得多绝望啊,明罗也一直对神祈祷,希望神灵能够放过他女儿,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当有人对神灵提出质疑,不需要神灵说什么,自然会有一大批人按倒质疑者——牧羊人不需要多用力地挥舞皮鞭,绵羊会自己治理绵羊。
“不要想太多。”神灵的声音传来:“别被负疚感压死,拉动电车杆不是你的错。死者是自愿的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。”苏明安说。
那时的他不理解神灵为什么会那么残暴、那么无情。他当时觉得桃梦很可怜,明明学习那么认真,却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考试的机会。他也为林奶奶感到难过,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,却家破人亡、孑然一身——都是因为神灵,都是神灵害的。
他曾经那么痛恨神灵,认为神灵是一切固化命运、一切悲剧的来源。
但当他站到神灵的位置上,他忽然发现,这一切都无法避免。神灵浩瀚的视野看不到每一个受苦受难的人,也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而展露私心。世上有几千万座城市、几十亿人、一万条时间线,神灵要如何看到那一座城里跳楼的女学生?要如何听到明罗微弱的哭喊?
神灵不可能在旧神苏醒前就不再抹杀历史,也不可能停下已经维持了千年的情绪收集。所以一切试图寻回历史的人、不甘麻木的人、渴求自由的人,确实会被祂以神谕制止,而一个覆盖全世界的神谕,落实到每一个人类身上,就是沉重如山的痛苦。这种痛苦是必然的、顽固的、不可扭转的。
站在神灵的位置上……苏明安忽然发现,即使是他成为了神灵,也没办法做得更好。….
就像他只是夸赞了一句鲜花,就导致了一个家庭的破碎。他根本想不到下面的人会这么做。
他看不到啊。
太渺小了。
……原来,不是“神灵不在乎”,而是“神灵做不到”。明明是救人者,但每个人都会痛恨祂,甚至包括初期的苏明安。
回到圣城后,苏明安坐在房间里,沉默了很久。他望着自己的掌心,明明空无一物,却好似捧着一堆无形的霜雪。
……苏文笙也是明白了神灵的无奈,才会感怀于神灵伪造的温柔吗。
安静的房间里,只有窗外叶片缓缓飘落的声音。他望着这些残风般的碎叶,恍然意识到已经冬天了。
这时,隔壁隐隐传来少女的声音:
“——你们怎么能这么说?吕树和诺尔不是那种只顾私欲的人!你们怎么就不明白?是,我只是一个游戏主播,我不该议论政务,但我觉得你们说的不对,为什么要假想揣测别人的恶?”
苏明安推门而出,站在隔壁房间门口,透过门的缝隙,他望见了坐在电脑前的苏洛洛。她对着电脑争论着什么,应该是在和直播间的观众连麦。作为游戏主播,她有时候会连麦一些粉丝,但今天居然吵了起来。
屏幕的反光落在她脸上,她的手指紧紧捏着麦克风,好像这样就可以制止屏幕对面的恶言。
音响里传出连麦观众的声音:“我说的有问题吗?吕树和诺尔这两人突然出现在神明大人身边,没有任何功绩就成为了圣城的左右手,生活资源均减就很可能是他们提出的,就为了让他们那层人过得更滋润。你一个游戏主播没见识,就不要质疑别人的判断。”
苏明安听明白了。原来是一群喜欢键论的观众,总想揣测神明的身边人,来彰显自己的先见性。
几乎没人知道苏洛洛是主理人,大多数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平民游戏主播。事实上在第五次世界游戏之前,苏洛洛确实是个高中生,她每天还要上网课,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。根本没人想到她就住在神明身边。
“——我,我当然有见识!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。你,你……算了。”苏洛洛深吸一口气,重新扬起笑容:“算了,我们不要传播负面情绪了,聊点游戏吧……”
“一个用笑脸讨好观众的戏子,还真以为自己很牛?”对面根本不放过她:“最近食物配给越来越少,肯定就是他们教唆的。果然小姑娘根本没理智,就是看脸……”
视野限制,民众很难理解上面的将军们做了什么。
直播间里的乐子人也嘻嘻哈哈:【急了,爱看。】、【关掉直播冷静一下吧,魔王小姐。】、【为什么要理啊……】、【吃瓜】、【主播承受能力不行,破防咯】、【黑子能不能滚出去啊!】
就在这时,苏明安推开了门。….
“吱呀——”
木门一声轻响。
室内瞬间安静了。
直播间里的弹幕安静了,音响里也静悄悄的。
苏洛洛还以为是连麦断了,检查了一下摄像头。
音响里传出颤巍巍的声音:“……你,你用了ai换脸吧!你身后的人……不是真的,对吧。”
苏洛洛听了,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,茫然回头。 身后站着黑发青年。
他眼下埋着一层青灰,颜色很淡,却由于过于惨白的脸色,而显得突出。身上仍然穿着演讲时的金白色长袍,绣着代表神明的白色水仙花纹路。
室内昏暗的主机彩虹灯下,他的嘴唇抿成一线,眉眼埋藏着深重的黑影,看不出他是固有的淡漠还是愠怒。
他几步上前,捏住麦克风,瞳孔里晃荡着时间的菱形光,盯着红光闪烁的摄像头。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掠过,他很快锁定了对方的身份与住址。毕竟神灵管控一切,包括互联网。
他声音很低地说出了对方的身份,很快,那不可一世的声音转变为了求饶,声音里夹杂着巨大的恐惧。直播间的弹幕也陡然安静下来,没有人再敢发出任何弹幕。
“神明大人……我,我没想到她是您的……眷属?我没想到……我……我有罪,我不该妄议将领,我以为……我以为……饶命啊!!”
苏明安不理会对方的求饶,将此事交给了神灵。关闭了直播,拉着苏洛洛出门。
旧神宫的旁边有一块绿化公园,有花园、栅栏与秋千。苏明安平时很少来这,但他有事要交代苏洛洛。
绿化带犹如翡翠色的河流,澄黄的长椅坐落在河流旁边,像是一页页泛黄的书页。苏明安拉着她的手,行过摇摆的微风。
她低着头,手指颤抖着。苏明安以为她在害怕,当初他把她从家庭的漩涡中拉出来时,她就是这样浑身发抖。他紧了紧她的手指,隔着皮触及瘦削坚硬的指骨,冰凉一片。
但其实,她不是怕他,只是在怕人间的恶。
“……为什么我不能成熟一点呢。”
这是这一年以来,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。自从分割时间线后,由于地位差距,他们二人一直没有见过面。这还是第一次。
她低着头:“为什么……我就想简简单单打游戏,不想看到恶心的话,不想走上社会应酬别人,我就想一个人待着,做这种能养活自己的工作……”
苏明安和她在长椅上坐下。迎面就是一片花圃。或许是为了迎合神明的喜好,满园都是玫瑰与百合。
金黄的银杏叶兜兜转转,落在她的肩头。
苏明安望着苏洛洛难过的神情,不合时宜地感到了内心的冲突。即使在她这么难过的情况下,他依然必须把任务嘱托给她。甚至他对她所有的关怀都是铺垫,只是为了让她答应接下来的任务。….
他将近一年没见苏洛洛。明明他们住得很近,但如果不是有事相求,他不会来见她。可她却全心全意地相信他,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。
“……真的好累啊,一直笑着。”苏洛洛说。
每当公众人物强颜欢笑、挣扎、痛苦。围观者的笑容就会更热烈。
但望见苏明安略带犹豫的神情,苏洛洛却下意识想笑一下,这样他也许会好受一些。但她假笑出来时,他紧皱的眉头好似更深了。
“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小云朵可是大忙人。”她很快笑着转移了话题。
她一眼就看出来了。
看出来苏明安是有事要叮嘱,而非与她叙旧。
“是。我听闻在第五次世界游戏中,你获得了‘因果’权柄。”苏明安开口。这是他与她重逢的第一句话,开口便是任务。
在第五次世界游戏中,十六岁的苏洛洛极其好运地赢了好几个副本,尽管她最后没有获得全完美通关,但收获了一个权柄,名为“因果”。这种运气令人艳羡。
朝颜在得知苏洛洛的权柄后,第一时间找上了苏明安,让他在建立梦巡游戏时,把苏洛洛加入计划之中。“因果”权柄非常特别——因为叠影的权柄,也是“因果”。
即使苏洛洛的权柄位格远在叠影之下,也比不上那些全完美通关者的权柄威能,但就凭“因果”这个权柄,就足以做到很重要的事——同出一源,见招拆招。
谁也没想到人们苦求已久的“因果”权柄,最后落在了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苏洛洛手里。
“用你能理解的话语来说——你拥有和叠影一致的权柄。”苏明安说:“因果网是共享的,所以把你往叠影的方向培养,就可以牵扯相似因果…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。”
苏洛洛眨巴着眼睛,“啊?”了一声,形同huh猫。
人类之所以能想到利用建立梦巡游戏来救世,实际上是借鉴了叠影。因为在模拟中,叠影一直在通过建立塔来试图灭世。
塔是叠影的手笔,它能把过去的时代带到现实,把楼月国的航船带到现世、把蒸汽时代的飞艇带到现世……肆意加深时间线之间的融合度,促使世界加速灭亡。
因此,神灵才想到了“既然叠影要建塔,那我们就建梦巡游戏”来见招拆招。二者的本质是相似的,都是穿越。但梦巡游戏隔着形同360防火墙的梦巡头盔,较为安全,不会损伤到梦巡家的身体。塔却是粗暴、直接、生硬的融合,就像把披萨饼和杂粮煎饼融到了一起,会造成大量的时间扰动和异种现象。
“梦巡游戏需要因果权柄才能落实。打造‘输入(因)-输出(果)’system指令的游戏系统效果。”苏明安说。
“需要我付出什么?”苏洛洛问。
“因果网是共享的,你能察觉到叠影动用了哪些‘因’,结出了哪些‘果’。”苏明安说:“当叠影打造塔,我们就需要你打造出对应的梦巡游戏,见招拆招……用通俗易懂的言语来说——我们希望把你向叠影的方向培养。”
“啊……”苏洛洛明白了。
苏明安沉默了几秒,又突然说:“算了,这不是必要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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